她说，他说，我说，阿尔山，满洲里，海拉尔，通辽

阿尔山

她说，你们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应该9月10号到20号来，那时候树叶还没有掉，黄色的，是秋天最美的时候。

他说，你们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应该夏天来，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杜鹃花全开了，那时候来才好。

我是为了逃避北京的60年大庆才去旅行的，我讨厌一切宏大的人海——把单个人当成棋子、像素点的模式，站在高处俯视这些微尘的少数人不仅在贪婪的夺取物质利益，还试图掌握人们的信仰和精神，奇怪的是，很多人竟然乐意成为棋子，或许，因为太孤单的生命体渴望汇集到集团中博取一点温暖，以为这样就可以互相依靠。而我宁愿做在野草上凝结的晨露，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让蒸发掉。

我不喜欢阿尔山海神温泉那有点暗淡的温室式水泥建筑，我心目的它应该是带有透明屋顶的一个个木屋，自然光一样的感觉，让人们可以静下心来。

满洲里

他说，满洲里是内蒙最富的城市，你看这条街，连呼和浩特也比不上（实际上我觉得呼伦贝尔、呼和浩特并不比满洲里差多少）多亮堂。满洲里是1997年开始发展的，到2000年动静开始大起来，2004年以后发展最快，都出都在盖楼，去年下半年就不成了，因为经济危机来了，很多老毛子和国内人做生意赊账，用卢布结算，可去年卢布突然贬值几乎一半，过去100万卢布等于30多万人民币，现在成了18万，一下子好多人亏了，而且来国内提货的老毛子也少了，过去平均一天十几个团来采购，现在一天就七八个团、五六个团，少多了。到满洲里找俄罗斯小姐吗？我认识夜总会有，都是偶然过来做一回的，可年轻漂亮了，也不贵，七八百块钱。

她说，不，不，我们是职业的，我们是乡镇出来的，穷人，我们做这个是为了钱，现在生意也不如以前，因为商人们赚钱少了，人也少了。对，遇见俄罗斯客人的时候我感到亲切，有个甚至和我好过一段时间，可是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知道。我讨厌接吻，我可以做生意，但不接吻，接吻让我反感，接吻是纯洁的，只有接吻还让我感到纯洁。不，十分钟到了，我要走了，谢谢你给的钱，仅仅聊天无法挣到足够的钱，我必须去做生意了，再见。

我在满洲里沙俄监狱陈列馆的铁门前大喊有人吗的时候，他走出来说门票十块钱，要进来就进来，我说好的，我给钱，我进入了。他说现在他们这个地方平时锁上门，不宣传，但有人来看也可以进来。他说这里牢房关过刘少奇，你看看这个门钉多么大，其他房间的门都是仿照这个做的，除了这个房子、这个门，其他的桌椅、刑具之类的都是后来置办的，并不是原始的文物。我猜测这个陈列馆应该是1960年中苏交恶以后才大张旗鼓开设的，可是现在有把这里锁起来，我真的感到掌权者那种过分的功利主义心态，对历史的功利主义心态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是如此，我并不奇怪。另外一座楼房在1948年改造成铁路小学过，黄色的门、窗上都有一条白色的装饰，看上去很美。

从满洲里坐车40分钟到扎赉诺尔矿区，这里是个大型煤矿集团，可现在露出凋落的气息来，矿工不再像二三十年前那样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业了，工人阶级也不是。在这里我看到好多人还住在那种简易砖造起来的平房里，好几户人家都在门口挂着两三个鸟笼——这可不是为了欣赏，而是晚上放在房间里来做煤气中毒预警的，在这里的灶具店外面往往也卖鸟，这是那些还在烧煤的人家要用的。

海拉尔

我在地图上找了好半天也没看到海拉尔，等到了呼伦贝尔我才搞清楚海拉尔现在是个区，是呼伦贝尔市政府所在的城区的名字。

可我待的太短暂了，仅仅有两个小时去找了下这个城市的市中心广场和苏联红军烈士陵园，我注意到这个城市有好多红专色的烟筒矗立在秋天的蓝天下，说明这曾经是个分散的市镇，各个企业都有自己的供暖系统来烧煤加热暖气，缺乏统一的市镇供暖。

这里有苏联红军烈士陵园，在满洲里也有，是1945年、1946年就修建的，还有牺牲的士兵的坟墓在，我尊敬这些个体付出的鲜血，尽管我怀疑苏联人跨境“解放”的意义——1945年8月6日美军在日本广岛投下原子弹后，日本铁定很快就要投降，结果8月8日苏联立即对日宣战，百万大军分4路越过中苏、中蒙边境，向驻守东北之关东军发动全线进攻。同时，苏太平洋舰队也先后在朝鲜北部、千岛群岛登陆，等8月14日日本正式宣布投降以后他们占领了中国东北部、朝鲜北部、千岛群岛及日本北方4岛。虽然苏联出兵对日作战，对于加速日本投降有重要作用，可是在之前美国、中国一再要求他们协助的时候他们无动于衷，却在日本已经无心恋战的时候来摘桃子，不仅恢复了帝俄时代在中国东北的特权，还把日本在东北的所有工厂与设备，以及所有有价值的对象劫掠一空，顺便也抢夺东北人的财产，斯大林得到的巨大战利品远远超过他的付出，对当时的中国政府和多数人来说这可以说是损失，不过对当时的共产党来说却又利益，因为苏联让共产党的军队快速进入东北，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大本营。

东北在上百年的时间一直沙俄、苏联和日本争夺的肥肉，1904年在中国的东北爆发全面的日俄战争，结果日本战胜，中国的东北落入日本的势力范围，俄国亦被迫把库页岛南部割让与日本。1931年日本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全面占领中国东三省，之后在1932年成立听命日本的满洲国。外蒙古则在苏联的支持下，于1921年宣布独立，成立听命于苏联的蒙古人民共和国。满洲国与蒙古国为邻，并分别有日本及苏联的驻军。双方在不少的地段存在边境纠纷。

在去满洲里的路上，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我从车窗外看到诺门罕战役遗址的蓝色标牌，可惜并没有去那里，我立即想起几年前看过的村上春树游记里提到过这里。村上春树在他的小说《奇鸟行状录》里出现过这次战役的事情。

这是俄国人和日本人在中国进行的的第二站势力争夺战。1938年7月，日、苏两军在张鼓峰因为边界纠纷发生武装冲突，日、俄双方的军队分别代表“满洲国”及“蒙古国”交战，但日、俄双方并没有向对方正式宣战。日本关东军部队在开始阶段占据优势，可当苏联调集坦卡装甲部队和更多战机助阵，　在八月包围歼灭两个日本关东军师的主力，让日本放弃了北上挑衅的打算。此时因为欧洲战场形势变化，日本也决定南下，所以很快苏、日两方就停战并缔结协议。

战事发生前，日本东京当局仍为“北进”及“南进”的策略而争论。北进计划是以陆军向苏联西伯利亚发动攻势，目标是进攻至贝加尔湖一带。而南进计划则是以海军为主，夺取东南亚资源（特别是荷属印度尼西亚的石油）。诺门罕战役的失败，说明苏联红军的实力对日本陆军来说仍然是相当强大。在一定程度上，诺门罕战役导致日本改为倾向采用南进的战略目标，最终引致两年后日本偷袭珍珠港、向美国宣战和最后的战败。

在日本关东军之前，著名的张学良也吃过苏联人的大亏，这位年轻冲动的东北军领袖、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在1929年试图收回中东路权益——沙俄修建并控制在中国境内的东清铁路以及沿线电话电报、矿产森林等的各项特权，虽然列宁在俄国十月革命刚胜利时向全世界宣布的“沙皇俄国从中国掠夺的土地全部归还给中国”，可列宁和斯大林都没有做到——并从7月开始驱逐中东铁路苏联职员，查封哈尔滨市内的苏联商业机构，7月18日苏联政府宣布对华断交，中苏边境吉林段开始集结苏军。7月开始在满洲里和扎赉诺尔地区的小冲突中东北军取得了机场小胜利，可是当曾经担任北伐军军事顾问的加伦指挥的苏军主力前来的时候，东北军一个旅让全歼，一个旅全被俘，海拉尔失陷，哈尔滨、黑瞎子岛也随之被俄国人占领。当时国内所有的能力只是声援，正忙于对付新军阀的蒋介石对张学良毫无助力。到了11月下旬，扎赉诺尔、满洲里、海拉尔都被苏军攻陷，张学良不得不在11月26日求和，“ 中东路事件”以中方接受苏方提出的恢复中东铁路中苏共管的原状、双方释放被俘人员而宣告结束。新签订的《伯力协定》——对此协定国民政府并不承认——的结果是铁路没抢回来，苏联在重新获得了铁路权益后强占了水上关隘黑瞎子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