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钦奈的馬德拉斯

这是我旅途的终点。

可我早就知道它。在柬埔寨的时候，一对巴黎来的恋人和我在贡布、暹粒两次相遇，在那以后他们要去馬德拉斯（Madras）参加朋友的婚礼。

法国人口中的馬德拉斯（Madras），就是钦奈（Chennai）——1996年更换名称，理由是去殖民化——的老名字，这个长一些的发音似乎有唤醒了这座印度第四大城沉睡的历史的魔力。

我没有去英国殖民者修建的圣乔治堡（George Fort）、圣汤玛斯长方形大教堂（Santhome），也没有去世界第二长的玛莉娜海滩瞭望孟加拉灣、没有去参观提鲁万米育艺术教育中心（Thiruvanmiyur）的传统婆罗多舞蹈。

在印度之旅的最后，我对城市的一切感到厌倦和疲乏，来的汽车上平铺开的纷乱街道打消了我走出酒店大门的企图。我只是通过出租车的窗户和酒店大堂的旅游手册来形成我的判断：这里原来是南印度泰米尔人部落的小镇， 1552年葡萄牙人来到这里建立通商口岸，也许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人用马德拉斯命名的岸边的某个小镇。后来荷兰人和英国也来了，英国东印度公司从这里起家并摘取了王冠上的宝石——最终他们掌握了全印度。

它曾经是南印度的经济和文化中心，可没有加尔各答那样密集的老建筑，也没有集中的市区，整个城市似乎在南印度广阔的土地上肆意的伸展开来，在平面上繁衍，，就像一个拉长的、平庸化的加尔各答，相同的是，尘土的气息笼罩着天空和大地。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我提前三小时就感到了火车站。可无所事事等待火车的时候，我却在闲走中生发出对这城市的兴趣：在火车站东500米的地方有个电影摄制组正在一处老房子里拍摄电影，泰米尔纳德语的爱情故事。这让我马上回想起在印度看电影的所有记忆，对印度的记忆。

钦耐是泰米尔纳德邦的首付，也是泰米尔语电影的制作基地，我遇见的似乎是部爱情片，一群人在里面跳舞，男人和女人将在音乐中相识。爱情是印度电影最大的主题，从泰姬陵一直到火爆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我在印度看的第一部电影《Yuvvraaj》就是一部典型的印度式爱情片，老明星Shahrukh Khan主演的有才华的男子和一个超级富豪的女儿谈情说爱，当然后者可恶的父亲要大事阻挠，当然最后他们还是要和解，有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才能满足观众们的期待。最奇妙的是最后突然发现这个男子原来也是个富豪的继承人，实现了门当户对。这是一个宝莱坞典型的俗套大片，有趣的是，在宽大乃至空旷的富豪的宫殿里，超级富豪和他女儿的对话的时候，有一个英国管家在为他们服务。这是一个印度人的反殖民主义设想——在百年前英属印度的时代，高傲的英国白人是主人，从司机到从给小孩换尿布的女仆全由印度人充任，而现在，印度的富豪们——至少在电影上如此——可以雇佣英国白人来当仆人了，这个戏剧性的设置也许可以满足很多人的某种心理期待，就如同中国也有很多乐于想象“等我们强大了要如何如何”。

《Oye Lucky! Lucky Oye!》，我看得第二部电影，黑色喜剧片，贫民窟出来的少年辛格——头上包着土气的头巾——羡慕豪华汽车中那些富家子弟的生活，而且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决心冒险做个小偷，最后事业越做越大，年轻的辛格长大成为Abhay Deol掩饰的大盗，甚至连警察他也敢偷——耍弄警察可以带给印度各个阶层快乐，当然警察本人除外，难免有失手的时候，但是艺高胆大的Lucky两次从警局逃跑，导演要给这个带点罗宾汉色彩的盗贼一个乐观的结局。

这部电影和后来获得奥斯卡奖的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同样是从下层出身的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一条显而易见的道路是去做贼、强盗，贫民窟的哥哥成为黑帮枪手，幸运的辛格成为大盗——也许电影在有意夸大这方面的内容，因为这样的故事更容易满足普通人一夜暴富的欲望。为了让这个选择合理化，爱情就成为了一个好的元素，都是为了自己的爱也做出了一些超出常规的事情。

当然《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更有戏剧性，柔弱的弟弟也比哥哥更无辜。孟买的贫民窟，就像德里、加尔各答、钦耐的贫民窟一样，是印度以为的观众无法想象的隐秘之地，一个没有子来说，没有楼房，没有学校也没有肯德基麦当劳的世界，我特意去那些发出恶臭的街道上去观察这些地区的人——我没有拍照，拍照和展览是种冒犯，一种外来者的炫耀，我想做的仅仅是看他们的生活。

从标准化的中产阶级的思维看来，这里的人过着没有前途的、绝望的生活，可是我看到孩子们仍然在快乐地玩耍，在树荫下老人们平静的注视着我这个外乡人。极端的印度——泰姬玛哈酒店里住的绅士和贫民窟里的流浪儿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拍出来的印度，这甚至也是吸引我这样的游客前来的魅力。我承认我也曾夸张地谈论印度的穷困，印度的两级分化，可最终我发现印度人和中国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中国的乡镇里正在遭受污染的民众，在黑夜在无家可归的乞讨者，每个城市面对都面对类似的问题。

火车站，也许是印度和中国最类似的地方。《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对印度的火车有戏剧化的描述，看上去这是个可怕的低昂，相比之下中国的火车站更为庞大和豪华，火车的速度也更快，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要比印度先进至少十五年，可是你会发现在大城市聚集的人群是类似的，黑压压的人集合在站台上等待，拥挤的味道，无奈和不安的眼神，虽然每个人有各自的目的地，可聚集成群就成为复数的物件，等待转运和安排。似乎永远有如此多的人等待着，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结。

我在印度的漫长的铁路线上看到的世界和在中国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印度只是加强了色彩、味道而已——他只有中国领土面积的三分之一，却养活着将近12亿人，所以当遇见好奇的印度人——回国以后换成了中国人——问我印度和中国有什么差别的时候，我只能回说：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我们是两个相似的国度。